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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8章 殿下請節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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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8章 殿下請節哀

從那以後,烏素就再也沒有醒過。她想念自己的月氏國,想念故土,她想回家。可是她知道此生再也沒有機會能活著回去,所以她選擇了最極端的方式。

有些信念,只有在絕望裏才能開出希望的花。

烏素火化的那天,大王子吐血而亡。他本就身中劇毒命不久矣,如今剛好有個借口,說是兄妹情深一時間難以接受,是故殞命。

每個人的死亡都被冠上刻意的名頭,在歷史中被遮掩過去,留給後人的只是一頁荒唐,或者滿紙壯烈。

因為烏素的死,容盈被釋放回府,畢竟是恭親王妃亡故,於情於理都不該再讓他待在景安宮中。雖然被褫奪了親王位份,但是恢覆了自由之身也算是福禍相依。烏素癡得蠢笨,可臨死前還是做了件對得起林慕白的事情。

在她的房間裏,有一封留給林慕白的書信。

她的大祁文字寫得歪歪扭扭,極是難看,但依稀還能讀得懂。

握著那封信,林慕白沈默了良久。

“她看上去莽莽撞撞缺根弦,可實際上心思很細膩。男人愛不愛你,其實女人自己心裏很清楚,她對大王子最大的懲罰,就是殺了他最愛的女人,也就是她自己。”

“其實她能感覺到身邊之人的變化,可是她始終單純的相信血濃於水,以至於在最後真相被解開的時候,她還是疼到了骨子裏。”

“她選擇了死亡,只是想把自己不該得的,都一一還回去。”林慕白握緊了手中的書信,“只不過她該得的,一樣都沒得到。”

烏素說:王妃之位還你,藥留給你,願你們白首偕老,從此幸福一生。

相愛不能相守卻要相愛相殺,她知道自己和烏奇跨不過這倫理,跨不過這國仇家恨,所以她在心裏早就給自己判了死刑。早在她把恭親王府裏的側妃一個個驅趕出府門,其實就已經感覺到了自己的無能為力。她固然是善良的,可這世上不是只要你善良,就能有好結果的。

容盈站在她身後,雙手輕柔的搭在她的肩上,“不,她得到了。父皇特意下旨,容她回歸故裏,隨使團回月氏去。”

林慕白冷笑兩聲,“你父皇打的好算盤,他不會不知道其中內情,隱約也該明白她與大王子的死,死得何其蹊蹺。那日城門上的對話,能瞞得住你父皇嗎?恭親王妃!你父皇只是不想讓她進你容家的宗廟罷了,所以才會允準她回歸故裏,說得真好聽!”

對於這點,容盈不否認,的確是他父親抱了私心。

自己的爹有多老謀深算,他能不清楚嗎?

只不過對外界而言,皇帝年老昏聵,偶發善心,偶有善舉,僅此而已。

使團離開京城之前,容盈帶著林慕白去送,按理說林慕白非正統王妃,不該前往。然則容盈執意如此,誰也不敢多說半句。

軍前找了個僻靜的地方,七王子瞧一眼不遠處的骨灰盒,縱然身前何其尊貴,最後還是囚禁在小小的四方城內,無悲無喜。

站在樹下陰涼處,七王子望著眼前的林慕白和容盈,一個站著一個坐著,可在他們身上極歲月靜好之美,極其和諧的般配。

“我有個請求。”七王子望著即將開拔的使團大軍,目不轉睛的盯著林慕白,“不知林側妃可否幫我一個忙?”

林慕白嬌眉微蹙,容盈道,“什麽忙?”

“我想見一個人,能否請林側妃代為安排?”七王子直勾勾的盯著林慕白。

眸色微沈,林慕白轉念一想便明白了七王子的意思。看樣子,他倒是對自己腦袋上這個疤記憶猶新,而且還念念不忘。

“七王子想把人帶走?”林慕白問。

七王子抿唇,“我——我不知道該怎麽說,真的假不了,假的真不了。我想——”

“什麽都別想了!”林慕白一口回絕,“再多想一次,也許你的腦門上就該再挨一下。下一次,我不會救你。”這言外之意自然是清楚的。

七王子苦笑,“如果我願意挨第二次呢?”

“那是你的事,對她而言平靜的生活勝過任何人給的承諾。你可以死心了!”林慕白想起了蘇婉那溫婉如玉的模樣,月氏國的後宮不適合她,就好比容景甫的後院也不適合她。她需要的是一個能保護她的男人,能托起一個小女人最初對愛情的幻想。

對於七王子這樣城府的男人,絕不適合蘇婉。

林慕白不希望蘇婉的下半生,都在爾虞我詐中度過。更不希望有朝一日,蘇婉跟別的女人分享丈夫。

七王子斂眸,“終有一日,我還是會回來的。”語罷,他掉頭就走。

“鏡花水月,何必執著。”林慕白道,“你不適合她。”

“不試一試,怎麽知道不適合?”他問。

“你敢信任一個人嗎?如果不能,就不必再說。”說話間,容盈握緊了林慕白的手。林慕白繼續道,“如果有朝一日,你學會了信任,你就會明白你姐姐為何會有現在的下場。”

七王子保持緘默,沒有再吭聲。像他們這種人,是永遠都不可能對一個人敞開心門,賦予信任的。所以林慕白說的要求,他不可能做到。

從小養成的習慣,如何能輕易更改。

直到七王子走遠,容盈才低聲道,“放松一下。”

林慕白這才驚覺,自己的身子保持了僵直的防備狀態。輕嘆一聲,舒緩下來,“我的話很難聽。”

“句句在理。”容盈淺笑,“這才是我認識的馥兒。”

她一笑,“又貧嘴,你是誇我還是罵我?”

“豈敢豈敢!”容盈笑了笑,“每個人心裏都有執念,得不到的總在騷動。”

“那你的騷動是什麽?”她問。

他道,“真想知道?”

她想了想,而後點了頭。

容盈一本正經道,“天下太平,海晏河清。”

她嗤鼻,“這話聽得多了,耳朵都長了繭子。”

他又道,“婦唱夫隨,四海為家。”

她身子一怔,擡頭去看那張絕世無雙的容臉,極是好看的鳳眸微微挑起,眼底綻開微微的桃花色,饒是溫柔的盯著她。

“別這樣看著我。”她撫著自己的小腹。

“想不想?”他問。

林慕白瞪了他一眼,“懶得理你。”

他哂笑,“爺只是問你這段時間有沒有想我,你想哪兒去了?”說著,竟是若無其事的推著她往前走。

林慕白面色微紅,笑罵一句,“混東西。”

這樣的日子,真好!

只不過對於蘇婉的事情,林慕白難免有些頭疼。當初誰也不待見,如今卻是你爭我奪的香餑餑。早知道有今日,昔年何必視若無睹?

揉著眉心,真是冤孽!

上了馬車,容盈單手摟著她,舒舒服服的靠在車壁上。林慕白窩在他懷中,眉目微垂,“齊王府你打算如何處置?”

“齊王府指使兇徒行刺敕勒和七王子,所有的證據都不在齊王府內,而是交由江湖人士執行。你懂我的意思嗎?”容盈問。

林慕白點了頭,“我明白,只不過我不相信你全無準備。”

“在沒有剪除我的羽翼之前,你覺得齊王府能垮塌嗎?老三會這麽快把局勢挑明?”容盈把玩著她如緞秀發。骨節分明的手,輕柔的探入她的發間,肆意的撩亂。

“你們容家各個都是狐貍轉世,我哪裏知道你們藏著什麽心思。我只管護著自己的兒子和丈夫,至於旁人,我可沒那麽多心思去理睬。”她不屑的擡頭看他。

他低頭,剛好攝住她的唇。

一番淺嘗輒止過後,他才含笑松開她,揚著那雙極是好看的鳳眸,若有所思的望著她,“那你呢?我若是狐貍,可你連狐貍都制得住,豈非更了不得?再狡猾的狐貍,都躲不過獵人的箭,不是嗎?”

林慕白面頰微紅,“那些江湖人,是什麽來頭?”

她每次都能一語中的,抓住最關鍵的。

容盈一笑,“你說呢?”

“夜家莊嗎?”她問。

容盈笑而不語,顧自撫著她微白的面頰,“好像又瘦了些。”

深吸一口氣,林慕白眸色微沈,“夜淩雲還是不死心。”

“淩家是你爹的舊部,這些年一直蠢蠢欲動,幾欲覆國。不過夜淩雲所謂的覆國,只怕不是覆你白家的天下,而是他的淩家江山。”容盈慢條斯理的說著,“我懷疑他表面上忠於齊王府,而實際上卻跟老三有所聯系。明眼人都知道,毓親王才是最有力的的靠山,他那麽聰明,沒道理舍近求遠去幫齊王。”

“而且我醒來之後,就開始著手調查夜家莊的事情。我發現這些年,夜家莊的產業不斷壯大,而且他一直都沒有放棄尋找當年你爹留下來的東西。”

林慕白面色一緊,低聲問,“那些東西,你想要嗎?”

“我不想得到,只想毀滅。”容盈抱緊了她,“金黃銀白不過是過眼雲煙,活得坦蕩,廝守一生才是我此生所求。我已經失去過你一次,再也無法忍受失去你第二次。”

“你放心吧,不管是誰,找到了地方也拿不到東西。”她冷笑兩聲,“夜淩雲想要,白少康也想要,可偏偏他們打不開缺口,找不到命門。”

容盈蹙眉,“林婉言知道嗎?”

“她——”林慕白頓了頓,“如果她肯說,早就說了。這些年她自己其實也心知肚明,只要秘密被解開,在夜淩雲那裏,她便會成為一個毫無價值的人。只有嚴守秘密,她才能從夜淩雲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愛。算起來,也是個癡情人,只不過所托非人。”

容盈點了頭,“如果他們真的得到了,你該如何?”

“如何?還能如何?橫豎就是一條命,誰有本事誰來拿!”林慕白微微合上眸子,“景睿,你怕嗎?”

“我只怕失去你和修兒,其他的又有何懼。”他將下顎抵在她的發髻處,“棋局已經開始,我沒有退路,你也沒有,景垣更沒有。”

林慕白合著雙眸,“其實我想見見她。”

“現在不是適合,等有機會再說吧!”容盈低語。

她點了點頭,顯得有些疲倦,“聽你的。”

他伸手,輕柔的貼在她的小腹處。掌心暖暖的,護著她和他們的孩子,這樣的感覺真的很好。月份漸漸的上來,身子會越來越沈,人也會越來越累,這是人之常情。

林慕白真的睡著了,可是夢裏,刀光劍影滿是鮮血。她又想起了那些年月,數不盡的廝殺,看不盡的黃沙。一會是長發銀槍,一會是懸崖峭壁。

夢靨重疊,她又想起了自己的父皇。

那時年幼,她總愛擅闖禦書房,而後關起門來讓父皇馱著自己滿屋子的爬。旁人都不知道,那樣一個威嚴至極的君王,在對待自己鐘愛的女兒時,一如尋常百姓家的溺愛。誰都知道,燕羽是最不好惹的,誰都明白,皇上最寵燕羽公主。

可惜她不是男兒身,可惜她非皇後所出。

她母妃死得早,卻也因為這樣,成了父皇的心頭朱砂。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,也許這句話不管放在誰身上都是適用的。

她還記得父皇的禦書房裏有一張屏風,上頭的四幅美人圖,便是自己的母妃。喜怒嗔癡,神形悉備。可見父皇是有多喜歡自己的母妃,只可惜母妃死得早。母妃是難產而死,生她的那年就因為大出血導致血竭之癥,最後藥石罔效。

母妃是個聰明人,人之將死,其容不善。故而臨死前,拒不相見任何人。

以至於父皇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能見上,故而看到自己的女兒,就恍如看到了深愛的女人,把這一生的愛都澆在了女兒身上。好像只有這樣,才能彌補心中的空缺。

林慕白覺得自己正走在大殷的皇宮裏,那熟悉的一草一木讓她整顆心都開始顫抖。不遠處,父皇負手而立,站在高高的望臺上,回眸沖著她笑,“馥兒,來,到父皇這兒來!”

“父皇!”她欣喜若狂,拎著裙擺一路狂奔。可是跑著跑著,身邊的一切都開始變換。滿目熊熊烈火,耳畔是不絕於耳的廝殺聲,刀槍劍戟之中,烽煙四起。

她看到父皇站在火海中,沖著自己微笑,她哭了,瘋似的沖過去。

“不!”一聲驚呼,她幡然坐起身,駭然驚覺竟躺在書房的軟榻上,身上蓋著薄被,而容盈已快速放下手中筆桿朝她走來。

“怎麽了?”容盈慌忙抱緊了她,“做夢了?”

林慕白止不住顫抖,死死揪著容盈的衣襟,“我夢見了父皇,還有宮裏的那場火——好大的火。”她音色哽咽,“景睿,抱緊我。”

他愈發將她抱緊,眸色幽邃而寒涼,“不管將來發生什麽事,我都會抱緊你。你走不下去的路,我背著你走,我們要走一輩子。”

她點了點頭,險些哭出聲來。

有些東西是一輩子的陰影,永遠都無法得到救贖。

直到她的情緒平覆了一些,容盈才撫著她的脊背低低的開口,“好些嗎?”

她頷首,“其實黑子告訴我,當年皇宮大火,除了白少康還有人活著。十皇子天胤不知流落何處,這些日子我也一直在找,可惜一直都沒有消息。時隔六年,當年他不過十歲,如今都十六歲了,容貌必定跟以前有所差距。”

“我不敢讓你幫忙找,只是怕找到了對他來說,未必是件好事。也許消聲覓跡,做個尋常百姓,是最好不過的結局。大概是有孕的緣故,這些日子我總是夢見故國舊夢,難免還是會想著他。”

容盈想了想,“就是那個站在馬下,說將來長大了要陪你上戰場的小胖子?”

林慕白深吸一口氣,“宮裏養尊處優的,是吃的胖了些,但如今流落民間,約莫就沒那麽好的待遇了。”她想了想,“還不知道如今是何模樣呢!”

“悄悄的找,能找到最好,找不到就當是緣分太淺。有時候沒有消息,也許就是最好的消息。”容盈撫著她微微滲著冷汗的額,“別再胡思亂想了,近來發生的事情是有些多,但有我在,你只管放寬心,先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來再說。”

“好!”林慕白勉強笑了笑,“景睿,我給你生個女兒好嗎?”

“只要你生的,什麽都好!”他笑,而後咬著她的耳朵低徊淺語,“爺都要憋死了。”

她嗤鼻,“活該!”

他委屈得猶如受傷的小媳婦,眼巴巴的望著她,“你能替那麽多人擺平,能不能幫爺也擺平。爺的千軍萬馬如今叫囂的厲害,需要你的孫子兵法來舒緩,敢問燕親王意下如何?”

她嬌眉微挑,“需要斬草除根嗎?”

他一楞,二皮臉往她跟前一湊,“想守活寡就早說。”

她瞪了他一眼,“不要臉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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齊王府的事情還在調查之中,京兆府的府尹已經親自登門造訪。

容景甫正準備出門,瞧一眼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京兆府府尹,當下凝了眉目。京兆府跟自己本來就毫無瓜葛,無端端的勢必不會登門到訪。

不過容景甫正忙著出去,也不屑搭理京兆府府尹,“飛舞,招待一下,我有急事要辦!”

“殿下留步!”府尹躬身行禮,“下官有要事相稟!”

容景甫瞧了他一眼,“有事快說,我急著出門!”

府尹自覺沒趣,但是有些話還是得說清楚的,故而耐著性子道,“稟殿下,近日在護城河裏,老百姓撈上來一具女屍。”

心頭一緊,容景甫瞇起了眸子,“女屍跟我齊王府有什麽關系?”

“原是沒什麽關系,然則有人認出這女屍的衣著似乎很像齊王府的蘇側妃。”

話音剛落,容景甫勃然大怒,一把揪起府尹的衣襟,“你敢胡言亂語,別怪我不客氣!”

府尹顯然沒料想容景甫會如此大怒,早前聽聞齊王對這位蘇側妃極不上心,怎麽這會子那麽大火氣?轉念一想,許是因為禦史中丞府的關系。

“下官不敢胡言,正是因為無法確定,所以才過府來找殿下。看看有沒有蘇側妃身邊伺候的人,去認一認。因為是夏日,所以泡在水裏久了,面部浮腫難辨,實在有些辨認困難。”府尹急忙的開口,嚇得面色發白。

“只有一具屍體嗎?”容景甫問。

府尹想了想,“暫時就只有一具。”

容景甫猶豫了片刻,“屍體在什麽地方?”

“就在府衙後院的停屍房中,暫作停留。如果還沒找到人來認屍,就會送去義莊。”事實是,如果不是聽聞這女屍極有可能是蘇側妃,府尹早就把屍體送去義莊了。

容景甫擡步就走,飛舞心驚,當下楞了楞。

霞兒望著容景甫疾步離去的背影,甚是不解,“主子,這蘇側妃難道真的出事了?”

“去看看!”飛舞急追而去,她是不相信蘇婉就這樣死了的。好端端的一個人,怎麽可能掉進河裏,而且玉弦一直陪著蘇婉,不太可能讓蘇婉出事。

這其中難不成有什麽隱憂?

容景甫幾乎是快馬加鞭趕去了京兆府,他想知道,府尹口中的女屍到底是不是蘇婉。事實上,在去京兆府的路上,容景甫也想過一萬種可能。

蘇婉的性質剛烈,他是深有體會的。

一個女人,曾經把刀子架在她自己的脖頸上,威脅他不許靠近,可想而知在自己要了她的身子之後,她也是極有可能尋了短見的。

只不過容景甫還抱著一絲希望,要知道玉弦和蘇婉慣來形影不離,如果玉弦不在,那這具女屍是蘇婉的可能性也不會很大。

可是進去的那一瞬,容景甫還是猶豫了一下。

白布之下,屍臺之上,不知容貌,怎知何人?

他有些不敢去看,倒不是怕死人,而是怕心中的最後那點希望突然被人撕碎,到時候自己會潰不成軍。難得自己鼓起勇氣,想要好好的對待她,可她如果就這樣死了,那麽他的一腔熱情又會被打回原形,回到最初的涼薄。

蘇離嫁給容盈之後,他掙紮了很久才從泥淖裏脫離出來。

而今如果蘇婉死了,他不知道自己又需要多久,來撫平心中的傷痕。

飛舞趕到的時候,容景甫還站在那裏,始終沒有掀開白布。

府尹瞧了衙役一眼,衙役急忙上前朝著容景甫行了禮,而後畢恭畢敬的去掀白布。

“等等!”容景甫突然開口,又重新問了一遍,“死因是什麽?真的只有一具屍體?”

“是溺斃而亡,目前暫時只有一具屍體。不過,殿下這是懷疑,還有人死了嗎?”府尹不解,難不成還有屍體在河中未被撈起?

“如果是婉兒,她的身邊必定還有婢女,不可能是一個人。”容景甫眸色微沈。

府尹想了想,“下官不知這情況,不如等殿下辨認一番,若、若不是側妃,自然是各自歡喜。”其實府尹心裏也直打鼓,去的時候開口說這具女屍極有可能是蘇側妃,容景甫竟然著急了。這就是說,蘇側妃確實不在齊王府裏,所以若然出事也是極有可能的。

可蘇側妃不在齊王府,又是為何?

飛舞上前行禮,“殿下,也許只是個巧合,蘇側妃性情溫和,看上去不像是會尋短見之人。”說著便朝著衙役道,“打開看看吧!”

衙役行禮,快速掀開了白布。

一股惡臭撲鼻而來,飛舞蹙眉捂住了口鼻。女屍被水泡得全身浮腫,屍體表面未見明顯傷痕。只不過面目全非,著實難以辨認是不是蘇婉。

“這衣服——”飛舞頓了頓,不敢多言。

容景甫的瞳仁猛然緊縮,胸口那道抓痕突然就疼了。他記得很清楚,當日他強要了她,而後她開始掙紮,於是乎她修剪得極好的指甲就這樣落在了他的胸口上,抓出了道道血痕。

也是因為這樣,她中指的指甲當場斷裂。而這具女屍上的中指指甲,正巧也是斷裂的。所以——容景甫覺得一口冷氣突然倒灌,頃刻間占據了心口。

不過單憑指甲這一塊,容景甫著實不敢當場確定這就是蘇婉。

事實上,對於蘇婉,容景甫根本談不上了解。他不了解她的生活習慣,不了解她的喜惡愛好,更不知道她有什麽身體特征。

他對她所有的了解,都僅僅只是知道她叫蘇婉,是禦史中丞府的二小姐。就連夫妻之事,也就是那一次,匆匆忙忙而行之。

所以一時間,容景甫不敢說這是不是蘇婉的屍體。

“去禦史中丞府一趟,讓他們派個人以前伺候過婉兒的人過來,別說出了什麽事。”容景甫朝著飛舞開口,“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!”

這話,自然也是沖著府尹說的。

府尹俯首,不敢輕易吭聲。

飛舞疾步離開,容景甫也不想在這裏繼續待著,便去了正廳候著。

茶水一杯接著一杯的灌下去,到了最後他覺得自己掌心的冷汗越來越烈。他坐不住了,開始負手在正廳裏來來回回的走動。呼吸微促,他覺得自己這輩子沒有這樣手足無措過,好像一點辦法都沒有,一點勁兒都使不出來。

空有一身蠻力,有什麽用?不能活死人肉白骨,也不能讓死者覆生,開口說話。

他只希望,這具屍體不是蘇婉。

心頭念叨著:我是真的想好好對你,你別讓我空歡喜一場。

飛舞帶著人回來的時候,容景甫幾乎是奪門而出。可他想了想,又不敢再踏入停屍房,只在外頭繼續等著。烈日炎炎,太陽灼熱得厲害,讓他一張臉忽青忽白。

府尹在旁候著,“殿下,要不要去正廳等著,這裏太熱,下官瞧著殿下的臉色不太好,不然——”

“廢什麽話!”容景甫冷斥,這會子他自己心裏都沒底,煩躁得很。

府尹慌忙閉了嘴,不敢多說什麽,只等著停屍房內的消息。

隔了好一會,飛舞緩步走出停屍房,瞧一眼外頭熾熱的太陽,而後神情擔慮的盯著眸光灼灼的容景甫。

“如何?”容景甫問。

飛舞垂眸,不敢多語。

“問你話呢!”容景甫突然掐住飛舞的雙肩,力道之重,似乎要將她的肩胛骨捏碎。

飛舞眸色微紅,眼眶裏噙著淚水。深吸一口氣,飛舞朝著容景甫行了禮,“殿下請節哀,蘇側妃——去了!”音落瞬間,羽睫微垂,再也不敢擡頭去看容景甫。

“節哀?”容景甫不由自主的退後半步。

府尹駭然心驚,忙不疊朝著容景甫行禮,“殿下請節哀!”

“怎麽可能是她!不會是她,絕對不可能!”容景甫不敢置信。

霞兒領著禦史中丞府的人出來,跪在了容景甫跟前,“殿下,這位是曾經伺候過蘇側妃的禦史中丞府老仆人,他是看著蘇側妃長大的,所以——”

那老仆人哽咽道,“二小姐小時候這小腳趾受過傷,所以有些變形,方才老奴瞧見這女屍的小腳趾——”說著,老仆人不由的落下淚來,“二小姐心地善良,萬萬沒想到竟是這樣的下場。”衣袖拭淚,這般情真意切。

容景甫連退兩步,“絕對不可能,她離開的時候,還是好好的。”

飛舞瞧了老仆人一眼,“回去後不得跟任何人吐露這個消息。”霞兒會意的塞給老仆人一些銀兩,飛舞繼續道,“裏頭躺著的是不是蘇婉還無法確定,單憑你一人之言是不足為信的。在事情還沒查清楚之前,你若亂嚼舌根到時候有什麽後果,你自行負責,別怪我沒有提醒過你。”

老仆人楞了楞,雙手接過銀兩連連點頭,“老奴明白!老奴明白!”

“走吧!”飛舞道,“怎麽出來的,就怎麽回去,不許驚動任何人。”

老仆人慎慎的離開,一時間四下的氛圍開始冷凝。

容景甫還是不信,“絕不可能是婉兒,若她是婉兒,那玉弦呢?我離開的時候,她還好好的,怎麽可能突然沈屍河底?不可能,絕對不可能!”

飛舞知道,自己是勸服不了容景甫的,只得上前寬慰道,“殿下,權且不管裏頭躺著的是不是蘇側妃,查一查總該有必要的。若是主子出了事,那做奴才的理該知道一些。只要找到玉弦,也許就能真相大白。”

“查!”容景甫瞇起危險的眸子,冷冷盯著府尹,“就算掘地三尺,也要把人給我找到!繪影圖形我會讓人馬上送到,你務必——”

話音未落,外頭已有急促的腳步聲,飛奔而至,“報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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